四十三

事情當然不僅僅局限于此，房子問題只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說，房子問題正在解決，還沒有解決完的時候，其他問題接著都出來了。這些問題，涉及招商引資、分地、移民內部矛盾糾紛等。這些問題想到了，有的還沒想到。這些問題，糾纏在一起，互為因果，牽一發而動全身。

侯頂儒怎么說都是個能人，能人的特點之一是信息廣，頭腦靈活，能見機行事，善于抓機遇。侯頂儒在移民新村建設工程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想到在移民新村辦廠。之所以在這里辦廠，是源于上面對移民的優惠政策，在資金、政策、場地和市場等方面予以傾斜，給予最優厚的照顧。這一點，移民是知道的。侯頂儒不是移民，按理說享受不了這些待遇，可是侯頂儒有自己的辦法，找到方孝全合伙辦廠，名義上完全是方孝全自己辦廠。接下來兩人就跑資金、跑場地，很快針織廠在移民新村南邊建起來了，工人也都找好了，即將投入生產。偏偏這個時候，移民不干了。好像他們一直在默無聲息地注視著針織廠，在等待著什么。針織廠開工了，紛紛站出來阻止生產。阻止的原因很簡單，當初侯、方二人往上面跑的時候，給上面承諾是解決移民自身就業問題，幫助移民脫貧致富的?？墒乾F在找的都是啥工人，侯、方兩家的親戚朋友多，移民根本沒幾個，這不是公開騙人嗎?

方孝全氣不過：“國家的優惠政策是針對每一個移民的，人人都可以找自己的發展項目，申請國家支持!為啥我這樣做，你們就不滿了呢?有本事你們自己也去做呀!”

方孝全的話沒有人聽，都認為他是在玩貓膩。玩貓膩也就罷了，還拿國家找理由，作擋箭牌!太不要臉了。因為房子質量問題，原本就對方孝全有意見，現在他再這樣搞，大家就更生氣了，而且把氣全撒在了方孝全身上，不再生方進和、方虎、寶吉的氣了，好像一下子理解了他們，知道是誤會了。接下來，方孝全蓋了不少房子的事也成了眾矢之的，在移民中議論紛紛，沸沸揚揚。再接下來，有移民提出，方孝全在老家當支書的時候，貪污了多少多少，比如，林地賣了，賬目不清。樁樁宗宗，新賬舊賬，都要方孝全說個明白。以黑金為首的幾個人已經組織起來，準備上訪。

移民意見大，情緒不穩定，也影響到了雙林鎮政府的工作。移民來了，想把土地早一天分給移民，讓大家有穩妥感和歸屬感。分地前免不了要開群眾會，人陸陸續續地剛齊，就有人站出來：

“問題沒有解決前，地不能分!誰分地告誰，散會!”

事情僵了。移民新村地分不下去，白馬河村錢也分不下去。白馬河村滾出了近三百畝地，六百多萬元的賠償款，老百姓稱之為移民款，款早就撥了下來，就等著分到群眾手里了?？墒菚r間過去一年了，錢還是沒有分下去。分不下去的原因是意見不統一，比如有人提出按人頭分，有人提出按戶口分，有人則提出按每人占有地的畝數分等。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甚至相互攻擊起來了。各自從自身利益出發，都想多分一杯羹。比如有的人家姑娘嫁出去了，或者死了人，可是戶口還留著，要求按戶口分，別人當然不愿意了;有的人家增加了人口，娶了新媳婦，或者生了小孩，則要求按人頭分，別人當然也不愿意了;有的人家人少了，可沒到動地的時候，就還占著不少地，便要求按地分，別人也是不愿意了。這還是不變的情況呢，要知道世界上的事隨時都在發生變化，比如隨時都有人來，也有人走。情況變了，其他的跟著也都變了。

種種情況，不一而足，有人統計了一下，竟不下十幾種呢!先是說，后是吵，再后來就相互揭短，把別人的秘密甚至隱私都捅了出來呢。搞得鄉親不是鄉親，鄰居不是鄰居。滾地時村里出現的熱鬧，在沉寂了多日之后，現在重又露面了，并且有過之而無不及。魏干事對此感慨：“這要是向老百姓收錢，肯定不會這么難，真是收錢容易分錢難啊!”

錢分不下去，已經上了村里的賬。“現在我們白馬村河村有好幾百萬呢!”這樣的話，何久多不知說了多少次!賈新文每次都是想笑又笑不出來，心里說真把錢當成自己的了!何久多是這么說的，其實也是這么想的。何久多早就想好了。何久多想，錢分不下去，就還是村里的錢。只要錢還在村里，就有機會以各種理由扣除，扣除多少就看本事大小了，辦公費、招待費、公共設施費、教育投入費……真是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要是說不過群眾，讓群眾給否定了，那還是干部嗎?

對于移民款遲遲不分，何久多也有另外的考慮和理解，這就屬于策略了：時間拖得越長，群眾就會被拖得越疲憊，越沒有信心，說不定心都涼了呢!到時候分多分少，就會都沒有意見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