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 相

2020-04-28 18:52:03 作者:王文建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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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發睡相不好。大王村老老少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六歲那年夏天,一天夜里正睡覺,德發媽忽然不見了他的影兒。起來找,整個村子翻個底朝天,還是找不到?;氐郊?,一瞧,嘿,原來掉到了床邊的墻旮旯,兀自睡得香。

為防其再掉床下,德發媽先是加寬床面,接著擠在中間,看實在不行,后來干脆在她和德發手脖上連根繩。連繩的辦法理論上行得通,實際效果卻非常差。一天晚上,德發再次掉到了墻旮旯,連帶著媽也摔下了床。德發一點事沒有,媽卻硌得腰銳疼。“啪,啪”,媽狠勁在他屁股上來兩掌,德發竟毫無反應。媽想氣又想笑,邊抱了德發往床上送,邊嘟囔:“你媽治不了你這睡相,將來就讓你媳婦治吧!”

媳婦治住沒?也沒治住。剛開始,媳婦并沒覺得怎么。隨著時光流逝,尤其是跨過三十歲大關后,問題就出來了。夜里,迷迷糊糊中,媳婦伸手去摟他,摟一遍是個空,摟兩遍是個空,一激靈醒了,這才看清楚,原來德發睡到了另一頭。媳婦可不像他媽,簡單地認為他是睡相不好,而是想得復雜。“聽齷齪的男人說‘女人三十豆腐渣’,你真嫌我成了‘豆腐渣’?還是外邊有了相好的?要不,咋會離我‘八竿子打不著’?”于是,媳婦騎在他身上,又是捶又是抓,“自打進入你家門,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給你生娃給你養女,沒想到你倒嫌棄我!哇……”德發解釋:“我不是睡相不好嘛!”媳婦不聽:“騙鬼去!以前你咋天天晚上把我摟在懷里當塊寶?嗚,嗚,嗚……”

大王村村子大,但再大的村子依然掩不住德發媳婦的號哭。第二天,便有好事者攔了德發,拿捏著腔調道:“騙鬼去!以前你咋天天晚上把我摟在懷里當塊寶?嗚……”在家受氣,在外受謔,德發去撕好事者的嘴。好事者早有準備,一溜煙兒跑開去。德發只能搖頭嘆:“唉,都是睡相惹的禍!”

看來,睡相問題要“出糗”一輩子了,就在德發陷入絕望的時候,轉機出現了。經民主選舉,他成了一村之長。成了一村之長后,他驚奇地發現,盡管睡相“外甥打燈籠——照舅(舊)”,但媳婦不鬧了,好事者不調笑了,一切終于風平浪靜了。

德發睡相問題的再度出現,是庚子年春節的事了。這天天剛麻麻亮,為防控疫情奔波了一夜的他才耷蒙住眼,村東的業生便打來了電話,說父親有可能是“新冠肺炎”。德發一驚,喊上卡點的振華、會民和大江風一樣刮過去。

測體溫,36.7度。“正常,應該沒事!”德發眉頭稍舒,但終究不放心,囑會民,“換成老體溫計,把水銀甩下去,時間長點,再測一次!”

二次測,36.7度。德發長吁一口氣:“叔,來,躺下!”

業生父親躺下,沒一點兒事。重起,未立穩,脖子又發緊了呼吸又艱難了咳喘又不止了。

“奇了怪了!來,我看看!”德發伸手扯拽業生父親的衣領。一扯拽,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業生父親將毛衣、秋衣都穿反了。

“叔呀,你,你,你老……這不是……湊熱鬧嗎,嫌村長……累得輕啊?!”振華笑岔了氣。

“叔呀,以后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村長經不起折騰啊!”大江使勁兒憋住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

業生父親臉紅脖粗,木樁似的杵著。

“叔,別聽他們的,咱以后只要發熱、乏力和干咳,還得立馬告訴我。我再苦再累,也得確保咱大王村‘零感染’啊!”德發拍拍業生父親的肩。

業生父親點頭。

從業生家出來,太陽早爬上了樹梢。和煦的陽光淋在德發身上,給他通體罩上了金黃色。金黃的德發忽然腿有點軟,如面條般扯不動,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你們幾個先回卡點去,我在這墻角坐會兒!”

振華、會民和大江邁步走了。走半截,折拐回來,車鑰匙還在德發身上。

找到德發時,他已睡著了。脊背靠著墻,腦袋歪到一邊,兩腿平直前伸,大敞著懷。

“村長……”振華想喊,話未出口咽了回去。

“村長這‘睡相’,群眾看見了影響多不好,咱們得維護他的形象哩!”會民伸手欲推德發。

“讓他睡個十分八分吧,‘睡相’不好,咱擋下!”大江攔住會民。

無異議。左中右,振華、會民和大江并排站立,成了一堵墻。

墻內,德發渾然不覺,只管睡。

村子里很靜,德發的呼嚕聲很響,在空氣里躥過來,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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