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回到機關灶上，項景英讓廚師煨了一大盆子牛羊肉，拿了兩瓶白酒，大家圍坐一起，每人面前的茶杯里都倒上酒。項景英說：“今兒大家辛苦了，犒勞大家。”

魏干事說：“今兒上午干活不少。項書記，多虧你去了，不然的話，不會出這么多活兒的。”

項景英說：“你們從早到晚守在工地上，比我辛苦多了。”

魏干事說：“從參加工作到現在，還沒有這樣過呢！以前也有累的時候，但時間不長，哪像現在，天天這樣！”

項景英說：“現在是特殊時期，大家得挺住，等移民工作全部結束了，好好放松放松。”

魏干事說：“我觀察了，工人們干活，也是看人的，來的官大，就干得賣力。我納悶了，他們其實是在給包工頭干活，和咱們扯不上關系，干嗎要看咱們呢？”

龍主任瞥了魏干事一眼：“怎么就和咱們沒關系？他們是本地群眾吧。”

魏干事說：“龍主任說得也是，可他們來這里干活，并沒有通過咱們啊。”

龍主任說：“雖然不通過咱們，他們不老實干活，咱們照樣可以讓他們走人。”

項景英說：“工人們怕咱們，說明他們心中有咱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督促他們干活。另外，咱們每天都和工人們在一起，經受各種各樣的考驗，也能起到表率作用，往深處說，干部形象也樹立起來了。”

魏干事笑了：“項書記不光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不光工人們佩服，大家也都佩服。”

龍主任又瞥了魏干事一眼：“你還是少說兩句吧，項書記身體不太好，能堅持到最后，很不容易的。”

龍主任說完，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項景英說：“只是點小毛病，不算啥，離見馬克思還遠著呢。來來來，喝酒，喝酒。”

項景英說著端起茶杯，和每個人碰酒。魏干事默默地喝了酒，放下杯子，看著項景英，說：“項書記，你身體不合適，就不要硬撐著，往后我替你上！舍得一身剮，我就不相信不能把皇帝拉下馬。”

魏干事說完，大家都笑了起來。

吃過飯，休息一會兒，吳鎮長等人就又到了工地，項景英則去了其他工地。

項景英回到家里已經晚上七點半了，到廚房端出飯菜，大口大口地吃著。妻子肖慧偷眼看著丈夫，不由心疼起來，近些日子，項景英明顯瘦了很多。她知道這都是移民工作給鬧的。她有時挺納悶的，移民工作全縣、全地區、全省乃至全國都在做，是個普遍行為。既然如此，丈夫作為一個鎮的書記，至于如此操勞費心？難道他一個人工作好壞，就會影響全局？有幾次睡得好好的，突然坐起來，呆呆地出神。問怎么了，說沒啥，可再也睡不著了。忍不住說：“你何必這樣呢？上有領導，下有那么多干部，離了你，移民工作就停了？”他卻說：“你要是處在我的位置上，也會和我一樣。”自己就不想再說什么了，說了也沒用。

可是現在，肖慧心里憋了很久的話，還是要說：“東東明年就高考了，你知道這事我幫不上忙，你得抽空多輔導輔導，不能誤了孩子。剛才吃飯時我問東東最近學習怎么樣，他說‘還行’，真不知道他說的‘還行’是啥意思？”

項景英說：“一會兒打電話問問班主任吧。”

“一個班七八十個學生，你以為老師就盯著一個學生，班主任能有多少精力，把每個學生的情況都摸得倍清？做家長的不操心，指望別人？你要把你的成功經驗傳給東東，當年六個班級，就你一個應屆考上了響當當的一類本科。”

項景英默然一笑，這話和肖慧談戀愛時確實沒少說，那時自己實在拿不出可以引以為豪的資本，只好把那點破事變著花樣說了又說，贏得了只有高中學歷肖慧的好感?，F在肖慧又把這話拿出來說自己了。項景英吃了一口飯，說：“我記住了，往后盡量多陪陪兒子，爭取考個像樣的大學，超過我，將來不要像我一樣在鄉鎮里混。”

肖慧嘆了口氣。

項景英抬頭看妻子：“怎么了？還是不放心？”

“瞧你那說話態度，就知道是在應付。”

項景英愣愣地看著妻子：“我態度怎么了？難道搞得像入黨宣誓似的，你才相信？我也是上了學才有今天的，我難道不知道上學重要？”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磨牙了，我要看實際行動！哪怕你每天能擠出半小時時間給兒子就行。”肖慧收拾完碗筷，進了廚房。

看著肖慧的背影，項景英心里忽然一軟，覺得自己挺對不起肖慧的。肖慧用女強人稱之并不過分，她從開連鎖店起家，多年來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不斷調整主攻方向，使自己始終立于潮頭。五年前，肖慧投身房地產開發，做得風生水起，不僅在縣里，在整個地區都是出了名的。平時再忙，她對家總是很照顧的。這一點，項英景有時候就做不到?，F在，不光兒子面臨著高考，需要他付出一部分精力，而且今年春天的時候，母親也病了，作為兒媳婦的肖慧，不時去照看，很多時候就是替他去的。

“今年的事怎么這么多呢？都擠在一塊了。”項景英感到心力交瘁，力不從心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