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周末,不喜遠足,唯愛漫步街頭,時間久了,頗有心得,比如,既想悠閑又想清靜,只需避開大馬路,拐入小胡同,則可尋覓不一樣的風景,收獲不一樣的心情。
一日閑逛,見一巷口,闊不盈丈,信步走入,鬧市喧囂漸絕于耳,絲絲清新沁人心脾。小巷兩邊先是茂密的苗圃綠樹,再往前,高大的楊樹分列兩側,遮天蔽日,竟有一種森森之感。行約百米,樹蔭下?,F屋舍,樓房與平房間雜;路旁,小草與野花參差。陽光透過莖葉,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使得地上越發顯得雜亂無序。房前屋后,有片片小菜園,作籬笆墻的柴棍胡亂地戳著;籬笆墻外,凌亂地開著一簇簇寂寞的菊花,幾只雞在扒刨,一對貓狗在嬉戲;涼蔭下,聽著戲匣子的老人昏昏欲睡;稍遠處,還有一塊農田,玉米葉子在風中傻傻地舞、沙沙地響。
就這樣無聲地走,出神地看,在這靜謐之中,突然想到陶公的桃花源,心隨意動,腦中霎時充滿了這樣的畫面——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忽一聲電動單車的喇叭聲將我的思緒從世外桃源中拉回。定神細看,方知這里是一處都市村莊,說是城,卻是村貌,說是村,又在城中,這是城鄉融合發展的活標本,也是打破城鄉二元體制的試驗田。近年,隨著城市攤大餅似的擴張,形成了許多這樣的城中村,這里的人們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而是像城市人一樣上班經商,白天像鳥一樣出籠,夜晚又像鳥一樣歸巢。因此,半晌時光,這地方少有喧鬧,出奇地靜。徜徉在這靜中,你會慶幸城中竟有這樣一處幽谷,不由得就會放松身心,忘卻煩惱,猶如進入仙境。
徘徊著, 流連著,忽見兩座房屋中間一條細小的夾道。彳亍而入,曲徑盡處,是一小片空地,空地上生長著一棵一人不能環抱的楸樹,樹下立著一間小廟,供奉著不知哪位仙神,泥塑上原本的金黃已被煙熏得黢黑,香爐里滿是積攢已久的香灰。我端詳著神,神也端詳著我,四目對視之下,卻分明看出了神的嗔怒,我驀然一驚:這樣的直視對于神靈是有所褻瀆的。急忙雙手合十,深施一禮,心中暗忖,此地為村民安放心靈之所在,在物欲橫流的當今社會,難得如此一方凈土,讓人頂禮膜拜,沐腦滌心,向善從良。樹上一群麻雀恐怕是這里的???,許是受了神的點化,正在開一個神學研討會,七嘴八舌地爭論得不可開交。作為局外人,聽不懂它們羅唣,無從置喙,還是走為上策。
轉過一個拐角,眼前突然敞亮起來,也熱鬧起來了,這里顯然是村子的活動中心。小超市內琳瑯滿目,透過寬大的玻璃門散發著誘惑,奶奶笑吟吟地滿足著小孫子的討要;小診所前,打點滴的中年婦女將輸液瓶掛在門口的樹上,高腔大嗓地與人說笑著,那神情好像不是在治病,而是在享受;幼兒園的滑梯上,一群小孩子在歡笑戲耍;村部的外墻上張著紅榜,上書征地款分配情況和低保戶名單,有兩三人走出村部,臉上寫滿了笑意。
不遠處,籃球場大小的廣場上,攤曬著少量的玉米、花生;廣場一角,一老者在健身器材上活動。我走向前去,與老人家寒暄。老人是退休教師,雖著裝簡樸,但道骨仙風,精神矍鑠。他告訴我,早在清朝末年,城南關一唐姓大戶人家在此置地建樓,并在樓房周圍廣種奇花異草,站在樓上即可欣賞花香蝶舞的美景,故而此地名曰“望花樓”,遠近聞名。我笑道:“這么美的名字!想必如今的日子也像這名字一般甜美吧?”老人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朗聲道:“是啊,我活了八十多歲,趕上了如此盛世,今生無憾了。”
與老人揖別,日已西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從小巷的另一端出來,又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大道。就在這小巷與大道的交叉處,一臺大戲正唱得熱鬧,劇中的佘太君恨奸佞祈太平,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只祈愿百姓安居皆飽暖,只祈愿太平盛世萬萬年”。聽著聽著,我也是醉了,竟不顧路人側目,忘情地一路走一路哼唱。這種愜意,長時間溫暖著心頭。
一次徜徉,得此舒爽體驗,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