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四叔等人沒有來吃盒飯，他們是吃不上盒飯的，卻也不能回家吃飯，貨車是隨時都可能來的，來了之后找不到人卸車怎么辦，所以要在這里吃飯。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們來到工地上的夫妻店里，一人要了一碗燴面。剛坐下不久，何久多、賈新文也過來了，他們旁邊還有兩個人，看上去像是上面的什么干部。何久多見了四叔等人，點了點頭，在鄰桌坐了下來。老板一見何久多，就笑著走過來。何久多讓兩個干部模樣的人點菜。其中一個人也不客氣，問了老板有什么菜，便一個一個地點了起來。不大一會兒，兩個菜端了上來，四叔他們的飯卻遲遲不見做好。賈新文說：“過來喝一杯吧。”

四叔和驢娃知道這是客套，就點頭表示心意領了。賈新文又說：“不過來也行，今天不是喝酒的日子，等忙過了今天，我單獨請你們。”

在第三個菜端上來時，何久多等人喝起了啤酒，也許有本村人在場的緣故，何久多話說得少，倒是賈新文頻繁地敬酒。燴面還沒端上來，驢娃就有些急了：“我們的燴面呢?你讓我們等到什么時候?”

驢娃說著話，狠狠地看了何久多等人一眼，好像飯做不出來，是何久多他們造成的。老板說馬上就好，卻在給何久多他們上了第五個菜后，燴面才端上來。驢娃大聲說：“給我拿瓶啤酒!”

雖然這時候吃飯的人多，有些吵鬧，何久多等人還是聽見了驢娃的話，看向驢娃。驢娃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他們看的人不是他。

飯店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只黃狗，尋找掉在地上的菜和骨頭。狗在何久多他們的桌子下面鉆來鉆去，踩了何久多的腳，何久多便罵：“誰家的野狗，中午也不回家里去!”何久多罵了之后，看著老板：“把狗轟出去。”說著，不等老板動手，自己就要用腳踢。賈新文說：“八成是移民帶來的狗吧。”聽了這話，何久多停住了腳。兩個干部模樣的人也緊張起來：“你看看，險些出了大事哩。”說著話的其中一位，從盤子里夾了肉放在地上讓黃狗吃。另一位輕輕摸了一下狗：“狗適應環境就是快，剛來就到處跑，把這里當成家哩。”何久多和顏悅色地看著狗：“狗有時候比人都能哩。”

驢娃聽了何久多的話，停下筷子，抬頭看了看何久多，心里想何久多在這里大吃大喝，一定是花村里的錢，可真夠大方哩!驢娃有些生氣，正巧狗向驢娃走過來，驢娃狠狠地蹬了黃狗一腳。黃狗一趔趄，連聲叫著跑到了別處。何久多等四人聞聲忽一下都站了起來，瞪著驢娃，何久多厲聲說：“驢娃，你瘋了嗎?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家的狗!一會兒人家找上來，你說你怎么辦?”

一位干部接著說：“狗壞了你啥事，你就這樣打狗?狗是你打的嗎?”

驢娃把臉一仰：“我看著狗惡心，惡心它就要打它，怎么了?我打錯了嗎?打錯了我一個承擔，不與你們啥相干!”

何久多說：“你說得倒輕巧，你承擔責任，你說說你能承擔啥責任?到時候釀出大禍來，就是一千個你，一萬個你，又有啥用!你呀，太讓我失望了，很多人說想來卸車我不答應，為照顧你掙錢讓你來了，可你分明是來惹禍的嘛。”

何久多還要往下說,一位干部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何久多便不說了，四個人匆匆離開了飯店。

四叔、四嬸和驢娃吃完了飯，又來到了指定的地方，看了看，沒有貨車來，就在一家門口坐下來。過了一會兒，身邊走動的人多了起來，看上去都像是干部。四叔知道，這些人也是吃過了飯，又開始下午的工作了。這些人分散到各家去，就像上午分散到各家一樣。與上午不同的是，這時候從移民家里傳出了激烈的爭吵聲，起初他們沒有在意，后來他們就聽明白了，原來不少人家在反映房屋質量問題，比如地面起包、墻壁粉刷不均勻、門窗安裝得不牢固、衛生間漏水等?？粗骷夷阋痪湮乙痪涞卣f著，干部們拿著筆和小本子在記錄，邊記邊安慰：“好，好，我們一定把問題反映上去，妥善解決，請大家放心。”

“我們來到這里，沒親沒故的，就靠你們了呀!你們可一定得為我們做主啊!”

驢娃看了一眼四叔，笑了：“這下好了，問題出來了，就讓干部們好好關心關心移民，幫助移民解決問題吧。”

“看你說的，房子有問題，誰都要說說的。”四叔說。

“那是有人讓說，讓說當然要說了。”驢娃說。

“新房子這么多，毛病肯定是有。”

驢娃笑了：“四叔你說得很對，哪有十全十美的東西啊!”

四嬸在旁邊越來越糊涂了：“你們說的啥嘛，新房子哪有不好的!就是有點小毛病也是好的。驢娃你忘了沒有，上午的時候，我和一個移民嫂子說話，我說你們來了真是享福了，瞧瞧房子蓋得多好啊。她抿著嘴笑呢。高興啥?不還是高興房子嗎?”

這時，一輛貨車開過來停下，四嬸便不再說話，跟著四叔一道去卸車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