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叫它桃花溝。
從山溝溝里走出來的我,總想,它還可以有個別的什么名字。
那日讀《徐霞客游記》,有“自坪頭潭行曲路中三十余里,渡溪入山。又四五里,山口漸夾,有館曰桃花塢。”頓然叫妙,“塢”,不是有“四面高中間低的山洼”之意嗎?對,桃花塢。雖拾古人牙慧,但在我心中,這名字新奇貼切,也就罔顧其他了。
第一次去桃花塢是在一個春日。一群采風的人,分乘幾輛小轎車,出縣城穿國道,爬上杏山。沿著崎嶇山路顛簸二十余里,車子駛下高坡,進得杏山村的一條山谷之中,但見此地山峰相連,四面環抱,山腳下低洼中,一樹樹桃花開得正艷。下得車來,撲面而來的是清新的空氣,放眼一望,峰巒疊秀,繁花如錦,側耳傾聽,好鳥相鳴,嚶嚶成韻。
恍然中,相似的山,相似的水,一樣的鳥鳴,我仿佛一腳踏上故鄉的土地。不同的是,這里的山更高更大,植被更加蔥郁,還有這滿塢的花朵,像一匹抻開了的巨幅粉色絲綢,使春日的山洼愈加明艷。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久居城市的一群人不顧路途勞累,紛紛拿出手機,用鏡頭捕捉、記錄著春光之美?;▍仓蟹滹w蝶舞,棲花的蝴蝶被相機鏡頭捕捉到了,卻渾然不覺,輕輕地扇著翅膀,陶醉在桃花的馨香甘甜中。桃花朵朵開,大家擺著姿勢,有拈花一笑的,有“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各有奇趣,在鏡頭中留下與花朵親密的合影——想必此時,每個人心中,都閃現過早已流逝但絕不會忘懷的青春歲月吧?
山中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一座民房正對著桃園,這是桃園主人居住的地方。有人走進來問主人尋農具和方便袋。院子寬敞,主房的左邊一間是偏房,右邊兩間是儲藏間和廚房。剛出鍋的白而軟的饅頭冒著熱氣,嘗一口勁道香甜,這是桃園的主人自用或招待客人的。山徑斜斜,鋪滿松軟的野苜蓿,溝沿上,紫色的野豌豆花一串一串的,鈴鐺一樣懸掛在纖柔的枝條上,被碎花的婆婆納襯托了,出水芙蓉似的惹眼。實用的是蒲公英,蘆葦根,茅草根,小溪邊到處都能發現它們的蹤跡,挖出來清理干凈,水煎代茶飲,清涼去火,是預防春季流感的上好湯劑。
中午吃的農家飯,滿滿一桌子城里人吃不到的山村野味。除了黃燜柴雞、蒜香臘肉,清燉丹江魚等,在饑餓年代,人們用來果腹的榆錢、蛤蟆皮、構樹棒等也上了餐桌,在物質極度豐富的今天,這些東西竟比大魚大肉還誘人,剛一上來便被一掃而光。
下午離開的時候,回望著這個幽靜的充滿原生態美的地方,作為一個山村走出來的人,我看著看著就想到了故鄉的模樣。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疲憊的行走者,任何一個山環水繞的地方,都能夠像故鄉一樣,給我喧囂的精神世界安神療傷。
再見了,桃花塢,明年春天,不,應該是兩個月后的夏天,桃子熟透的時候我會再來——看山花爛漫的過去,看歲月靜好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