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望著天上火辣辣的太陽和連日攀升不下的高溫,我就想到了這首詩。如果用這首詩來形容妻子的心情,再恰切不過了。
妻子是農民,種了三畝地,地里種了玉米、花生、芝麻幾種作物,是趁著六月四號那場雨后的墑種下的。種子下地時,已距那場雨有五天多了,地里的墑情,充其量只是黃墑,這成了妻子的心病。
妻子說,掏錢難買五月旱,那是對種子出苗以后說的?,F在種子剛入地,就開始旱起來,就不妙了??吹乩锏膲勄?,縱然是黃墑,經不住日頭一曬,就沒有了,花生、芝麻是很難出來的。如果不及時抗旱,埋到土里的種子即使出了芽,也會因缺乏水分,失去生長后勁,被困死在土里。連日的高溫干旱,更增加了妻子的憂慮。
連續幾夜做噩夢,妻子說聽見地里的種子在喊渴,要喝水。就像教室里的孩子們喊渴,要喝茶一樣。有一次,茶還沒有燒開,有幾個性急的孩子因喝不到茶,竟哭了起來。
妻子說要抗旱,要馬上抗旱??购?,就要用地里的機井,村里的機井是由一個叫伢伢的人管著的。找到伢伢,說明了要澆水的愿望,伢伢哭笑不得:地里的那口機井打得淺,早沒水了,拿什么澆地抗旱啊!你們澆水熬煎,我更得熬煎,鄰村我租了四十畝煙地,煙苗都快干死了,地里的那口機井干了。那是一口六十多年的老井,從來沒有干枯過,可是今年自四月以來,沒下過一場透墑雨,地下水位越來越低,井里沒有新的水源補充,就見底了。如果在一星期內澆不到水,煙苗都要旱死,那損失可就幾十萬啊。
妻子想到村里遠處的幾口深水井,伢伢說,如果仍不下雨,這樣持續高溫下去,這些井也會很快抽不出水的。
而這幾口深水井,正被幾個租地大戶使用著,妻子看著高壓水槍噴出的井水,淋不到自己家的地里,心里更難受了。
要把這幾口井里的水引到自家地里,需要長距離的輸水管。好則,我家置備有一套澆水管具,一算距離,還需要添置兩根兩百米長的水管。與我們家地緊臨的是近門嫂子的地,她種了兩畝地,往年澆水,都用我家的管具。妻子找她商量,讓她買兩根管子,湊個份子,一起抗旱。嫂子不干,認為自家種地少,劃不著花冤枉錢。妻子一聽很不高興,我種的只比你多一畝地,合著我該花冤枉錢了?因此就飆上了勁,不去買水管。
旱情仍在持續。妻子每天早上都要看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預報說,未來三天將迎來持續高溫天氣,降雨將在二十日以后,并且都是小雨,唯一的一次中雨,也在二十六號。這些都是提前預測,有幾次預報說有雨,并且是暴雨,結果到跟前雨不見了,依然是紅光老日頭。妻子越看天氣預報,心里越焦急,她不再與自家的嫂子嘔氣了,決定自己掏錢置買那兩根管子。我說,如果嫂子看見了,也想用咱們家的管子澆地怎么辦?妻子一咬牙,那就讓她用唄,畢竟是一季莊稼,荒了挺可惜的。
我家隔路有一個池塘,滿滿的一池水,綠盈盈的,風一吹,掀起層層波紋,陽光照在池水上,撒下一片金光。一到傍晚,幾只燕子在池水上面飛舞,翅膀不時掠過水面,水面上有魚兒躍出,吹起一個又一個泡泡。妻子在我家地里干活,干累了,就站在池塘邊看風景,那陶醉的樣子,就像干旱的土地喝到了久盼甘霖似的。
這是鄰村的抗旱池塘,由于開挖池塘時占地賠償沒到位,被這塊地的承包戶撒了魚苗,成了個人的養魚塘,這滿溏的水,是他前幾天才從機井里抽進去的,村里人都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抗旱澆地都不用池塘里的水。大家心中雖然有意見,但意見歸意見,到抗旱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把家里的抽水機往池塘邊放。
有人勸妻子,這池塘里的水,與你家僅一路之隔,放著水不用,讓莊稼出不來,太傻了。如果想用池塘水澆地,說一聲,我借給你抽水機。
妻正色道,人不能昧著良心做事,養魚的人把公用池塘變作自家魚塘,借口再多,終是不仁,現在他用抽水機把池塘灌滿,看著是為了養魚,其實也是為我們造福。大家都很珍惜這一池清水,我現在用這些水澆地,養魚人不愿意不說,就是自己心里也下不去,他不仁,咱不能不義。
天旱見人心。地里的旱要抗,人心的旱,更要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