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經歷許許多多的事情,有甜蜜,有苦澀,有溫馨,也有傷感。所謂人生百味,只有經歷過,才會從中領悟到人生的真諦。
大 舅
我曾經無數次想象大舅的樣子:個頭較高,性格豪爽,如母親一樣誠摯待人。潛意識中,外甥隨舅,我試想自己和大舅十分相像,只是一直無法考證,因為我從未見過我的大舅。我們一家人除了母親,誰也沒有見過大舅,包括我的父親。
對大舅的模糊印象,僅存于母親的描述中:大舅是母親姊妹幾個中的老大,母親兄妹四人,大舅居長,母親最小,中間還有二舅和小舅,他們都出生在解放前的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飽經戰亂和災荒,生活苦不堪言。
聽母親說,大舅十幾歲時到英莊街趕集,被國民黨抓壯丁一去不返。大舅被抓壯丁后,外公和外婆痛不欲生,擔心兒子的安危。所幸的是,很快大舅就托人給家里捎信說,他所在的部隊在南陽附近集訓,一切安好,讓家里不要太擔心。在母親一家人的擔驚中,大舅所在的部隊很快開往前線,同人民解放軍作戰,從此杳無音信。是戰死?還是隨國民黨殘部撤退到臺灣?一直是一個謎團。直到母親離世,她對這個失散多年的哥哥還一直念念不忘。
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臺海局勢緩和,實現了“三通”,臺灣和內地的交流逐漸增多。不少臺灣的老兵寫信回來,甚至拖著老弱之軀回鄉探親,暢談親情。母親聽到這些消息心里升騰起希望,盼望著有一天大舅也能從天而降,從臺灣飛回來與她相見。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母親在痛苦的煎熬和失望中離開人世,終沒有和大舅見最后一面,成為一生的遺憾。
老 徐
老徐在我們這里大家只知其姓,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時間長了,村民就喊他“老徐”了。老徐祖籍四川,解放前曾在國民黨部隊當連長,他的部隊屬川軍,川軍以驍勇善戰而聞名。老徐應該打仗比較厲害吧,要不怎么會當上連長呢?但畢竟那時的國民黨部隊派系林立,貪腐成風,老徐的部隊很快被人民解放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老徐成為解放軍的俘虜,被寬大處理,下放到我們這里進行勞動改造。
從我記事起,老徐就和他的母親住在生產隊養牛的院子里,院子由東北西三排瓦房,除了十多間牛屋,養牛的大掌鞭在各自的牛棚侍候耕牛,就老徐一家住在這個院里。那時候耕牛是生產隊最重要的生產工具,大掌鞭在生產隊都是有身份有威望的人。老徐因為自身有污點,和他的老娘生活在這個嘈雜的環境,倒也沒什么怨言。
記憶中,老徐中等個頭、禿頂,腦門锃亮。在生產隊勞動,老徐基本上是一個寡言的人,干活卻很賣力,重活累活他都搶著干,所以老徐雖然成分不好,村民倒也沒有太為難他。老徐的母親那時已老態龍鐘,人卻和藹可親。她有咳嗽的老毛病,家里總放著止咳糖漿。我們小孩子在場院里打鬧,有時捉迷藏鉆到她家,她總會拿些零食或糖漿給我們,那些溫馨的回憶至今難忘。
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們十幾個小孩在他家門前玩耍,玩累了我去他家討水喝,老徐的母親笑著用水瓢從水缸舀出水來遞給我,然后盯著我說:“這娃子耳垂大,有福呀!”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句話還時??M繞在我耳邊。雖然人到中年,生活過得平平淡淡,也經歷過太多的不如意,但這位老太太的話卻一直溫暖著我。
后來,老徐帶著母親回四川原籍去了,和我們這里徹底斷了聯系。老徐你在家鄉還好嗎?
老 褚
老褚或許記得我,但我那時太小,對老褚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褚人高馬大,滿臉絡腮胡,說話一字一板,是個文化人。老褚本來在縣委工作,就因為人正直說錯了話,下放到我們這里勞動改造。
老褚到我們這里帶著行李卷,被安排在生產隊一間廢棄的倉庫里。雖然老褚是干部,但因為犯錯,他必須和社員們一起勞動。父親當時是生產隊長,對老褚很同情,平時僅安排他干點輕活兒,有時我們家改善生活,還總邀請老褚到家來打牙祭。一來二去,老褚和我家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文革”結束,老褚平反昭雪。臨走的那天,父親正好沒在家,聰明伶俐的二姐平時很招老褚喜愛,他特意買來一包果子塞給二姐,囑咐說:“你爹回來,讓他有事一定要到縣城來找我。”
改革開放以后,聽說老褚的職位連續升遷,父親卻一次也沒找過他。別人問及,父親總說人家是大干部,咱不能給人家添麻煩呀。父親“做好事,無愧于心”的言傳身教,至今仍影響著我們。
特殊時期,有多少悲歡離合,有多少人間溫情。前事不忘后事之師,讓我們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為我們國家的繁榮昌盛奉獻出一份微薄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