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門終于揭開了她那神秘的面紗,驚艷四射,小城為之轟動,人人爭睹芳容,我和一位兄弟也欣然前往。
遠遠地仰視她,城門高約三丈余,三層,歇山頂,青灰色的方磚,古銅色的廊柱,頭腦中忽然蹦出一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當然,這種情形只能發生在古代。“筑城須努力,城高遮得賊”,防御是城墻城門的主要功能,國有長城,城有城墻,村有村寨,這是冷兵器時代華夏民族城鎮的標配。
但也有人說,城墻反映了孔孟儒學只善防御,不善進攻。仔細一想,華夏民族歷來不主動攻掠他人,秉承先禮后兵、御敵于國門之外的理念。關鍵是,只要是正義的一方,無論怎樣介入戰爭,都是不受譴責的。
兄弟見我沉思,笑問:“怎么?又浮想聯翩了?”我將心中所想告訴他,他斂了笑容,凝重道:“你的質疑很有道理,攻與防,那只是戰術問題,是要隨戰場態勢而變的。”我的這位仁兄穿過戎裝,上過軍校,軍事理論很有一套。他接著道:“戰場態勢瞬息萬變,不能抓住機會進行攻防轉換,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古今戰場上因此而敗的戰例不在少數。”他望著城門,“城墻城門只是一種軍事設施,號稱固若金湯的城池是不存在的。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只能是人,敢于亮劍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聽著如此高論,看著城門樓上空被城市霓虹燈渲染得有些光怪陸離的流云,恍然感到那是一片歷史的天空,一陣陣古風正迎面吹來,我的目光已穿透云天,看到了彌漫在古鄧州城頭的硝煙。
鄧州古城可追溯至夏時的鄧國,再順延至春秋戰國時期的古穰城。古穰城城址位于現內城東南角,為單層城墻。因鄧州居中原南北交通要道,是防守荊襄的外圍重地,歷來為兵家所爭,戰亂不斷。南宋與金并存時期,更是雙方交戰的前沿,故城池屢遭兵燹,屢毀屢建的歷代鄧州城池均在此疊加。從古詩中我們就可以窺見鄧州古城的興廢,北宋末陳與義詩云“鄧州城樓高百尺,楚岫秦云不相隔”,道出了鄧州城樓的巍峨;而金末詩人元好問游歷鄧州時,看到的卻是經過南宋和金在此激戰后的滿目瘡痍,“鄧州城下湍水流,鄧州城隅多古丘”,湯湯湍水、累累荒冢,一派蕭條破敗之象。遙想過往,滄海桑田,令人無限感慨。
到了元代,鄧州已有內外二城。元末,朝廷與王權大戰于鄧,城池盡毀,百里無人,以至于明洪武二年孔顯知鄧時,只得以孑立于衰草中的殘塔處,確定鄧州城的方位,并以此為中心,建城池,招流民,磚砌內城墻,辟四座城門,圍城一周挖壕,使鄧州又一次從廢墟上站起,涅槃重生;明弘治十二年,知州吳大有建外城,土筑,辟城門五座,另建外城河一圈。至此,鄧州“雙回”結構的城墻城河成型。
鄧州“雙套城”的格局符合《周禮》中的城郭制度特征,與北京、南京等都城那種“筑城以衛君,造廓以守民”理念是一致的,內城布局著州治、儒學等官署衙門,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外城主要作為商業作坊區和居民區。這是我國縣級古城中的罕見樣本,具有獨特的歷史文化研究價值。然而,遺憾的是,我們引以為傲的鄧州古城墻卻早已湮滅于歷史的塵埃之中,常讓人扼腕長嘆。
“命運多舛的城墻啊!如同我們多災多難的祖國!”我輕喟一聲。
“小兄弟感嘆得好啊!”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仡^看,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翹著拇指在為我點贊。老人朗聲笑著:“老朽何其幸啊,我們黨百年華誕那天,剛好是我的米壽生日。我是一名離休多年的老黨員,曾參加過解放鄧縣戰役。當年,以丁大牙為首的國民黨兇頑勢力,憑借城墻城河負隅頑抗,但在解放軍強大的攻勢面前,最終還是土崩瓦解了。鄧縣的解放為解放軍蕩平豫西南掃平了障礙,有著極其重大的戰略意義,因此毛主席親擬電文予以祝賀。如今,城門恢復了,城內的攻城突破口和英雄水閘等處正在修葺,我經常去那里憑吊戰友,這是功在千秋的舉措,因為只有銘記歷史,不忘初心才能繼往開來啊!”
聆聽老革命鏗鏘的話語,我的幽古之情瞬間回歸現實。月亮漸漸西沉,在祥和的光影里,城門樓、樓宇、車流、人群,動與靜、古風與今韻完美融合,構成了一張生動和諧的巨幅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