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大概八、九歲吧。生產隊為了發展經濟,在離村子外約400米遠的一塊土地上種西瓜,由一個六十多歲、外號叫“黑老包”的村民看管瓜田。“黑老包”年輕時在外地幫人種瓜多年,有經驗。他臉長得黑,人又嚴厲。當時誰家小孩哭鬧了,一嚷“黑老包”來了,小孩立馬停止哭鬧,所以,看瓜田的活兒就非“黑老包”莫屬了。
西瓜逐漸成熟了,“黑老包”不負重望,吃住在瓜田中央一個瓜庵里,每天多次巡邏,夜晚也巡邏,使瓜田秋毫無犯。隊長夸贊“黑老包”工作認真,看瓜有功,并讓記工員每天給他增加了工分,“黑老包”工作更勤奮了,看瓜的勁頭更足了。
“黑老包”有一個獨苗孫子,那年九歲,和我歲數相仿。一次,他和我們玩耍后,閑聊中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他想吃西瓜了,就趁天黑溜到他爺看瓜的庵里,他爺早給他備好一個大西瓜吃,并說“那瓜可甜了!”聽得小伙伴們口水直流!
“那瓜可甜了”像印在小伙伴們心里似的,大家在一起時,談得最多的都是西瓜。
一次,比我大一歲的好朋友小明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地說:“人家‘黑老包’的孫娃兒都能吃西瓜,為啥咱們不能?”“因為看瓜的是人家爺。”小明說:“那咱爺不看瓜,不行咱們去偷西瓜吃!”
于是,小明和我經過多次觀察,在一個炎熱的午后開始行動了。
那塊瓜田鄰近一條水溝,溝半邊長滿了茂密的高粱,我們正好借高粱做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游泳來到瓜田旁。到那里后,因為害怕“黑老包”的威嚴,都不敢擅自去瓜田偷瓜,經過商議,最后利用“石頭剪刀布”的辦法來決定誰去偷西瓜。幾個回合下來,小明輸了。他硬著頭皮,不情愿地爬出水溝,在溝沿察看幾分鐘,瓜田中央的瓜庵靜悄悄,確認“黑老包”在瓜庵后,猛虎般飛躍到瓜田,三下五除二摘個西瓜,抱著瓜來到溝邊,一用力隨手把瓜滾到水里,我正好接住。他又摘了一個西瓜,連滾帶爬地下了水溝,與我一起抱瓜游水迅速離開這一危險之地。等游到較茂密的高粱下,在水中開始吃瓜。我們這時顧不得天氣炎熱,顧不得高粱鋒利的葉子劃得胳膊、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只想著瓜的甜蜜。第一個瓜,俺倆用小拳頭猛打也打不開,后來只好在溝壁摔了幾下,才摔開,但摔開了吃不成——白瓤白籽,生瓜蛋子!第二個西瓜,我抱著,小明一拳砸下,“嘭”一聲開了。只見紅瓤黑籽,吃一口,沙甜沙甜!
后來,隨著瓜田里的西瓜成熟得越來越多,西瓜也不斷地丟失。隊長看“黑老包”確實是一人難抵四面風,再不采取措施,種西瓜發展經濟的夢想將成泡影。于是他加派了四個壯勞力和“黑老包”一起看瓜,從此,瓜田基本平安無事了。
再后來,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說我和小明偷吃過隊里的西瓜,還有其他一些小伙伴也偷過。這話傳到了“黑老包”的耳朵中,他放出狠話:“等我哪天逮住這倆小鱉孫,我非弄根鐵絲穿著他倆的耳朵,把他們拴在瓜庵的柱子上,讓他們黑天白日地給隊里看瓜”。聽到這話后,小伙伴們信以為真,我和小明更是整天如驚弓之鳥,生怕被“黑老包”逮住。
時間慢慢過去,倒也相安無事??傻搅四悄甓?,村民在村北邊一個坑塘挑塘泥用來漚肥,我和小明等小伙伴也到那兒玩,竟不期而遇“黑老包”,只聽他大喝一聲:“好啊,可見著這倆小鱉孫啦,別讓跑啦,抓住他們!”說罷,他真撂下挑子,像要攆我們的樣子。我和小明等小伙伴聽到吼聲,早嚇得魂飛魄散,一撒腿就飛似的向家的方向跑去。小明家最近,他在前面跑,我和小伙伴們在后邊攆,等到他家門口,他迅速卸開一扇薄門,側身進去后又合起,我們推了幾下推不開,就又趕緊向自己的家奔去。
我跑到叔父家門前,從門縫往里擠,擠不進去,索性把小棉襖脫了,又擠了兩下,勉強擠進屋,把門栓插上,又找一個木棍頂死。就兩間房,看無藏身之地,最后我只好藏到了床底下。一會兒工夫,聽得叫門聲,我在床下嚇得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后來聽出是小明在叫門,也許他想自家不安全,來找我躲避。任他喊破嗓子,我就是不應聲,誰讓你不讓我進你家呢!喊了一會兒,小明看沒人應聲,只得去別處躲藏了。我躲在叔父家床下,一直待到傍晚吃晚飯的時候,聽見母親喊我回家喝湯,才戰戰兢兢地從床下爬出來,悄悄地回家吃飯。
那些年,我多次像躲瘟神似的躲著“黑老包”。那次驚嚇,多年的陰影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有時在夢里被驚醒……
人啊,真是從小就不能干壞事,哪怕是很小的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