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個春日，一個閑適的午后。

陽光輕柔，不輕狂，不熱烈，不放蕩，慵懶地灑下光輝。有微風拂過，吹皺春水一漾一漾，似乎是在為三五成群的野鴨伴奏。風入修竹曲徑，穿林打葉而過，遂萬竿齊斜，搖碎無數光影斑駁。這斑駁掃過人的身影，忽又掠過風聲移開了。斑駁落在人的心里，拓印成一簇暖意，讓心變得越來越柔軟，像被時間的手，輕輕撫摸。

此時的春天印象，僅僅是冰河解凍，褪去棉衣，吹面不寒，柳芽乍醒。還未曾春風得意，馬踏雜花，楊柳堆煙。海棠與桃李，都舉著清淺的花苞，輕觸季候里奢意的暖。當然，并非沒有早開的花，玉蘭便是最不畏寒的一種了。之前不喜玉蘭，是因為那么大而單薄的幾片花瓣，在四野都還未睡醒的垂野里，開得極是自負討巧，仿佛占盡了便宜。沒有一絲一毫綠色的襯托，咋看，都和春天有種不合時宜的突兀，孤立無援簡單得孤芳自賞了。

時間是最好的道場。這些年可能是經歷多了，心態變了，看什么都不再格格不入。覺得如此盛大而干凈的藍天下，這份勇敢的獨自，擎著歲月清寒的芬芳，更有一種向上的能量，是上帝特賜的恩賞，給這四海八荒補一闕靜雅的題詞。遠遠望去，這一樹一樹的花開，突然感覺是欲語當年般靜美。雖然依舊布衣荊釵不夠雍容灼灼，但并不影響春情耕心的暖意與熨帖。大概是習慣并悅納了歲月里所有的殘缺與不足吧，此時竟也有溫柔來襲，夾雜了些許同病相憐的顧念，氤氳了我亦十分單調甚至有些寡淡的生活。

除了幾株玉蘭，最驚喜的還是杏花。與桃花相比，杏花不妖艷，不媚態。“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雨潤紅姿嬌”，淡淡的清香，有種與生俱來的清麗。比那灼灼其華的桃花更動人心，正是“粉薄紅輕掩斂羞，花中占斷得風流”。這樣的心情，怎不讓人只為等一個人，付一顆心呢？想來清淺池塘，鴛鴦戲水也是人間極致了。只是清淺水流在，鴛鴦卻不知何處。只有幾群野鴨和幾只高傲的天鵝，優哉游哉乘著春水，旁若無人的撒歡。

人不多，也不密集。因為花還不曾開得盛大，自然招不來衣踵蔽日，蜂蝶戲天。郁金香剛剛長出兩三片葉子，有的只是僅僅頂開堅硬的土層，不過噴薄欲出，指日可待了。其實人少，才能放得開踏春，不疾不徐，不擁不擠，不用只看人臉色，礙人衣冠，反而舒暢，兩個小時，倏忽而過。時光成為一小撮綿柔的絲線，輕輕拉扯著腳步，布衣素履，緩緩行來，緩緩歸去。

陽光隱去暖意，一席涼風吹來，略感料峭，我拉緊灰色運動休閑外套拉鏈，坐在沙發上，靜默地捕捉這些從心底里鉆出來的字，手指微涼，黃昏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