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銀杏林,盛夏過來時,還是枝葉蔽天,濃蔭匝地,林中一坐,便覺涼氣沁心,神清氣爽。剛過白露,再來探林,又是一番景色:綠樹濃蔭不知哪里去了,眼前一片金光,夕陽西下,林子黃得透亮,鳥兒撲棱棱飛過,驚飛片片黃葉,微風細細吹來,黃葉翩翩起舞。
找到那把長椅,剛剛坐定,就聽到知了吱吱長鳴,正感嘆寒蟬凄切對霜林晚,忽聽得有另一種長鳴“qiu——lian, qiu——lian”這聲音不同于知了,知了吱的一聲嘶鳴,一個音符到底。這聲音,明顯把qiu音咬得很準,拉得很長,中間一拐彎,在lian音上落地,如此往復,樂不疲憊,金笙玉笛,聲聲不息。嘹亮而高亢,有一種激憤的感覺;纏綿而悠長,有一種欲說還休欲罷不能沉湎。
這不是一種鳥叫,應該是一種秋蟲的詠唱,和金色的陽光和金色的樹林融在一起,一只金色的小喇叭把秋色和秋聲提到了悠悠的云霄再響亮地扔進秋林。但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昆蟲。
一個翻地的園丁正狠狠地把鐵鍬踩進土里又麻利地甩出新土,我上前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你聽這個聲音是什么蟲子叫出的?
大哥呵呵笑著,不假思索地說:老先兒,你真逗,這叫啥?就叫秋連。
我好奇,再問:連?是哪個連字。
老哥哈哈哈大笑:兄弟呀,你真的是個老私塾先生,恁認真。連,連著的連唄,夏天走了,秋天來了,一季連著一季,蟲子說,連著吧連著吧,就秋連秋連地叫起來。
旁邊走過一個身穿運動服的老人,似乎聽到我們的對話,立住了,說:老張你說的不對,咋就是那個連著的連,我看是鍛煉的煉,你翻地是一種鍛煉,我呢,散步也是鍛煉,蟲子喊叫著說,時不待人呀,我們也要鍛煉,就秋煉秋煉地嚷起來,哈哈哈……他的笑聲震得樹葉亂顫。
翻地的老張也笑:哎呀,我今天怎么了?遇到的都是咬文嚼字的。老李哥呀,你去秋煉吧,我也要再煉一會兒鐵鍬功!
他們把我笑得耳根發熱。
我真怕我有意志性強迫癥,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找準謎底總是不肯不罷休的。聽著qiu——lian的聲音,我落落寡歡地漫步在秋林,前邊陽光耀眼處,有人在練歌,尋聲望去,竟是大學時的同學苗金鳳和她的幾個同伴,她已退休,有幾回我找她找不著,原來躲在這里練歌呢。寒暄幾句,我問:林中qiulianqiulian的蟲子和你們比賽唱歌呢,知道叫什么名字嗎?
苗金鳳說:老銅勺呀,還是老脾氣!叫啥?秋鈴子吧,或者叫金鈴子,你聽,唱得多響亮,秋——鈴、秋——鈴,就像我們唱美聲,啊——啊~~啊~~
我笑而止之曰:打住打住,受不了你的美聲,你說是就是好吧。
她說:真的,不信你回去問問度娘。
我到百度去查,金鈴子又名唧蛉子、金蛉,屬直翅目蟋蟀科的小鳴蟲。因其身體閃亮如金,鳴叫的聲音清脆,猶如金屬鈴子的響聲,故稱為“金蛉子”。但沒有描述出它鳴叫的特點,我不覺又有點失望。
去鄉間扶貧,在我所幫扶的村子里,又聽到qiulian的叫聲,我想靠近看個仔細,我的扶貧對象胡哥說,你看不見的,別聽它聲音大,身體很小很小的,到跟前也找不到。我說,想看看它到底是啥。胡哥說,我們農村都叫它秋戀,戀戀不舍地戀。我問,為啥?胡哥說:你看,秋天多美呀,尤其是今年,你們扶貧到俺村,送來了科技,送來了肥料,也送給我們種莊稼人的信心和希望,到處都是沉甸甸的莊稼,到處是金黃金黃的果實,要是沒有大機器收割,簡直要把地壓塌。你說這個季節,怎么不讓人戀戀不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