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來的時光,喜歡在雨后的清晨,看屋檐下一盆盆姿態迥異的花草。時間留不住,花草最有情。當你捧出一腔愛,它們便還以加倍的深情。
花草有海的心,海的容顏,海的溫情。一尺屋檐,一居陋室,一份閑情,一場相遇,一次心靈的交匯。
是在很早很早,種下兩盆一葉蘭,長到可以同風雨相安無事,便放置在屋子兩邊,一左一右,如威武霸氣的門衛,守護這一畝三分地的田園生活。喜歡它們一年四季,都綠葉葳蕤,風霜雪雨與它們毫無干系;喜歡它們日復一日,忠誠站立,從未懈怠懶散;喜歡它們不吵不鬧,永遠安靜。
“春山暖日和風,闌干樓閣簾櫳,楊柳秋千院中。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一左一右的一葉蘭,一到春天,各自長出新芽,長成嫩綠嫩綠的葉兒,花盆撐不下它們恣意長出的新綠,給它們換個盆子吧!心里想著,行動總遲緩而無動于衷。
一個不留神,在一葉蘭殘留的空隙處,居然長出圓形的葉兒。不同于一葉蘭形狀,以為是草。要拔掉未拔掉間,那些圓葉長高長大,是滴水觀音,一種汁液有毒的花草。“拔了吧,有毒,現在人家都不養。”“長著吧,估計長不成,一葉蘭早晚擠破它們生存空間。”思想爭斗中,時間已經從春到冬,又從冬到春。
閑暇時,我盯著它們看,都是綠油油,可勁生長,養眼,舒心。一葉蘭因無毒無害,任意生長不被人厭惡。滴水觀音因汁液有毒,在人心里生出厭惡感,面臨被人拔掉踐踏的厄運。是人們觀念固守,抑或各自命運有定數?
我有點嫉妒鄰居那只貓,它在兩盆花草間穿行,留戀,不在意這些花草迥然的不同。一葉蘭和滴水觀音帶給它舒適和溫柔,可以有陰涼打盹,可以有空隙穿梭,可以有青翠把玩。一只貓,柔軟的毛觸碰兩株并蒂蓮的花草,宛若用拂塵掃去蒙在頁面上的塵,“待我成塵時,見我微微笑。”它們相安無事,又如此歡樂,如此相宜。這樣的時光,使人覺得歲月靜好。
一葉蘭有些懈怠了,它們葉子依舊綠,葉片一點點長高,卻明顯不如滴水觀音。滴水觀音是一夜之間,還是好多黑夜白天之后瘋長成飛揚跋扈的樣子?每一片綠葉油亮發光,潤澤厚重,莖蔓粗壯,有小孩子胳膊那般,伸著脖子向上向外生長,甚至有越過一葉蘭密集的葉片沖上云霄,欲要飛翔,以莖蔓依托,葉片為霓裳,翩然,直上。
對比一葉蘭,如嬌羞的女子,低眉于霸氣外露的滴水觀音下。它們是雌雄同體,并蒂蓮的夫妻嗎?還是日久生情,不得不共處一室的兄弟姐妹?我打消剔除滴水觀音的魔念,特意豎起牌子:“長著翅膀的滴水觀音有毒,只能看,不能動手。”
年復一年,一葉蘭和滴水觀音共在的兩盆花草,幾乎沒有任何空間,盆子會被擠破嗎?很多次想分開它們,總不忍心破壞這種平衡,毀壞這樣相親相愛相依相偎的樣子。
今年,雨水充足,一葉蘭悠哉悠哉地生長著,綠意盎然。滴水觀音全力生長著,綠色可人。我拿出去年拍的照片作比,綠色脈絡依然如故,沒有枯葉,殘敗跡象。所擔心的擠破盆,擠壞莖蔓,心生厭惡互相排擠,從未出現。
喔,你們,已然形同一家人,知道彼此相愛,才能更好成長,活成另一道風景嗎?或者,在彼此成長的道路中,逐漸懂得,自己有路可走,也要給別人路走。抑或,痛苦著擠壓的競爭,歡樂著有人陪伴的守護。
一葉蘭和滴水觀音,長得一人高了,習慣它們組合的我,再也沒有想要拔掉其中一個或者觸摸的念頭。我叫它們蘭音姊妹花。蘭,一葉蘭;音,滴水觀音。它們如孿生,如姊妹,情深,情且,“姐妹情深自有緣,相依相伴賦詩篇。清香四溢誰堪賞,夢在心中盡秀娟”。
我恍然大悟,覺得從前忽視,怠慢,甚至欲除掉,或擔心的想法都不必要,它們有自己的生長方式,有自我相處的某種方法。一葉蘭是人所共同愛好的花草,滴水觀音是需要注意而為人歡喜的花草,它們都是生命的奇跡,是花草里不懼風霜雨雪寒威的典范。天地之間,只要存在,存在就有價值,存在就合理,人為的干預,總令人不悅。
偶然的相遇,競相的生長,互相安好,不就是人生最恰當生活,最貼切的相處之道?歡樂著自己的歡樂,也歡樂著他人的歡樂,正是生命最有價值的意義。
我開始以仰望的心,面對這兩盆共生共榮的花草,并祝福它們:懂得珍惜,年年生新葉,蔥蘢成長,彼此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