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樓房前,有一大片未被開發的田地,四周被街道樓房環繞著,在這喧鬧的小鎮上,算是一個另類的存在。
在這片田地的中間,有一條窄窄的小路。
于我,上班本可以走出胡同,穿行于大街而過,但我卻獨喜歡徒步走這條窄窄的土路,雖然這土路也不過幾百米的腳程。清晨,踏著露珠而去;傍晚,披著彩霞而歸。在四圍的嘈雜聲中,我獨享受這方難得的寧靜。
與水泥路相比,被小草包裹著的土路是柔軟的,舒服的,腳步踏在上面,心早飛回了故鄉。
上班之前,我曾經在老家生活了二十來年。二十來年的光陰,家鄉的一切早已在心中定格,烙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尤其是那一條條家鄉的土路,更是充滿著感情。
家鄉的土路,是家鄉人耕作生活的主要通道。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人們早出晚歸,一年四季,辛勤勞作。載著麥個子的車,載著苞谷稈的車,載著紅薯秧的車……一車車,經年累月,從鄉道上搖搖晃晃、蹣跚軋過?;鹄崩钡奶柈斂照?,汗珠子落地摔八瓣,付出的是艱辛,收獲的是希望。車轱轆嘎吱吱地響,輾下歲月的痕跡;小河水靜靜流淌,消逝了幾多時光。
在土路上,小孩走著走著變成了大人,大人走著走著成了老者。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送葬的嗩吶吹吹打打,舊花欲落新花好,新人少年舊人老。多少悲與歡,苦與樂,土路上留下了幾多歡笑,幾多淚水,演繹著多少人間故事,就像夜空里的繁星,數也數不清;就像走村串戶的“鼓兒哼”,倒也道不完。
風乍起,塵土漫天飛揚,打著旋兒,在村道的土路上來回轉呀轉,繞呀繞,久久不肯散去。老奶奶見此忙呸上幾口,嘴里念叨著:這準是誰的魂又回來了。
雨天的泥濘,土路也就變成了泥路,不管是人或者牲畜,大車或是小車,只要一陷進去,泥路就像質樸的鄉鄰一樣熱情,黏著你,拉扯著你,不肯讓你走。這是鄉村泥路特有的風景。
就是這樣的土路,卻曾經是我兒時的樂土。
晴天,小伙伴三三兩兩,在光光的土路上推鐵箍,打陀螺,或是將泥巴揉成黑面饅頭似的“洼窩”,高高揚起,迅猛拍下,“啪”的一聲震天響,泥巴瞬時濺一個滿臉,歡快的笑聲像酸酸甜甜的糖葫蘆,一串又一串;雨天,小孩子們赤著腳丫在泥路上盡情玩耍,用泥巴將小水流攔下,糊的高高的,再用手指頭在下面戳幾個小洞,“截斷巫山云雨,高峽出平湖”,有模有樣地造起了“水利大工程”。
就是這樣的土路,小小讀書郎穿著媽媽納的千層底布鞋,帶著家人的叮嚀,背著書包,走出村莊,走進學堂,走向更廣闊的世界。
歲月變遷,如今,老家的土路早已被水泥覆蓋,換了模樣。而不遠處的快速通道更是寬闊明亮,車來車往,一派現代氣息。曾經的土路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留存在美好的回憶里。
自打父母過世后,我也徹底告別了農田,過上了與父輩們迥異的生活,衣食無憂,萬事順遂。生活條件好了,可我總覺得心里被什么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六神無主,心無所寄。不事稼穡,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是不是在安逸的環境中享樂慣了,把往日的一切都忘掉了?
直到有一天,我走上這土路,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見一見這生長的莊稼,鞋面和褲腳沾上這土味,那種踏實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又回來了,你說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