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不僅是個典型的“莊稼筋”,樣樣農活都會料理得頭頭是道,井然有序,而且他還有一把子力氣,正是這把力氣,在我小時候儲存的記憶里,有個拉柴的故事。
那年,我大約七八歲,一天天色迎黑的時候,姑自王崗家來,慌里慌張地對我媽說:“松峰他姑父前兩天去內鄉夏館、板場山里拉柴,他恨載,裝的多,貴賤拉不動。嫂子,你看營(村)里誰能去幫幫他給柴拉回來。”姑滿臉沮喪,顯得焦急無助。
那年頭,我們那個地方是個極度缺糧少柴、缺錢少物的鄉村,農民用柴做飯的原料不是煤、不是電、更不是時下的煤氣灶、天燃氣,而是一年收獲后的莊稼秸稈。而這些秸稈還要有相當一部分用來喂養耕牛豬羊及家禽。即使這樣還是不夠用。人們只好用鋒利的鐮刀、如泉的汗水和超負荷的勞動強度,充當“鋤草劑”,到野外、到溝坡、到有草的地方去,割回大量的青草,一來喂牲畜,二來作儲藏(冬用),以補燒柴、飼養之需。
有種記憶在我的腦海里至今拂之不去:那就是小時候在家鄉似乎看不到一個完整的老鴰窩,能夠永久地在樹上架著。以至于在成年后,每看到一個老鴰窩,總要駐足端詳、認真審視一番才肯離去。據幼時觀察,一旦有喜鵲喳喳地、蹦上跳下地在樹上歡快地叫著,那是說明它們像我們人類一樣,要在此處建起一個愛的巢穴,要繁衍子孫。大約一星期不到的光景,一個由兩只喜鵲伴侶們自己設計建造的鳥巢,就可完美收官。
可是,當老鴰窩建好往往過不了幾天,當你再朝樹上舉目探視時,一個好端端的老鴰窩就變得無影無蹤了。喜鵲們望著失去的愛巢,常常是在那里不停地輾轉暴跳,聲嘶力竭般喳喳亂叫,好像在吵架、在理論、在討一個什么公道。這對于不諳鳥語的人們來說,意味著什么?是尋找、是譴責、是控訴,還是謾罵?
唉,那年頭,鳥不知人之缺薪,人何知鳥之失愛。悲哉乎,悲乎哉!
面對著姑的訴求,我媽看海瑞(海貴的五哥)在屋里,就說:海瑞,你姑爺在山里拉柴,裝的太多,拉不回來了,你能不能去給他幫個忙?第二天,二十多歲的海瑞,仗著年輕力壯,精氣神十足,在問清了接洽的地址后,就興致勃勃地上山接姑父去了。記得臨走前的那天晚上,還蒸了許多的雜面干糧饃帶上。三天后海瑞回到家,一邊搖著頭,一邊對我媽說:“好家伙,重里很哪,使死人啊!姑爺一個人拉兩個人的柴。”看得出,海瑞——這個膀大背闊的小伙子,真的是累得夠嗆。
姑父自恃氣壯力大,似乎有九牛二虎和力拔山兮氣蓋世之力,是個干活如拚命、不惜力的人。他想把內鄉夏館、板場可用來燒火做飯的柴,一攬無余的拉回。據海瑞講,姑父上山拉柴,去時可不是拉的架子車,而是扛著二個車轱轆,帶著斧、鋸、刨、釘子和一些做木工活時用的家具。那時,平原沒自留地,山區也沒自留山,一切歸公有。進到山里,可隨便砍,隨意伐。只是在出山的路口有一個木材檢查站,一拉車柴,也就掏個三元二元的,給你開個通行證,就可以放心地一路暢通了。山里人待人厚道實誠,有時你說帶的干糧少了,他們會施舍你些飯吃;有的說家里人多累贅大,他們也就放你走了。所以,姑父到山里后,先瞅準兩個約八九尺長的架子車把的材料樹,然后,砍鋸刨釘……很快,一個結實的架子車的框架,滿含著浸液,嶄新的告成了。記得那次姑父拉回的柴,除用作兩個人力車架的木材外,后來還做了兩個床,這在當時的農村,可都是大物件的東西??梢姽酶复诵械氖斋@,是多樣的豐厚。
姑父干起活來,按他的話說:“能叫使死牛(歐字音),不讓打住車。”不偷懶,不?;?,更不會只說不做。姑父就是這樣沒黑沒明的干著繁重的體力活,維系家人生計。以至到八十歲后,還是閑不住,以“閑了肯得病”為由,終日干著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作者單位:河南中煙工業有限責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