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夏雨剛過,天晴了,天空是藍的,極藍的,人們往村西頭的槐樹下一立,向著西邊極遠處一望,一位身穿黑單衣的大爺感嘆一聲說:“嗨!西邊的山真好看。”我定睛一看,若隱若現的那一條墨帶,就是遠方的山。這個山就是杏山,一座小時候從百十華里外就能看見的山,它如云如霧,似真似幻地漂浮在西邊的天幕下,它是從未出過遠門,一直在老家住著的我的遠方。
現在,早已西登青城峨眉,東臨南陽獨山,北游西峽老界嶺,南觀西湖虎丘的我,來到我故鄉的名山——杏山,如圓兒時的夢境,又如以手撫摸一位白發的親娘。
杏山不以高而聞名,卻也是鄧州自己的高地,在不常遠行的人看來,杏山就是鄧州的名山。杏山以石頭多而聞名,多少年來,建筑用材,多出于此。處于渠首之畔的杏山,科學家因其地質獨具特色而帶給杏山一個新的名字——杏山地質公園。
一路通行,從平原到丘陵,從丘陵到山腳,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使城市與遠山的距離像縮短了一樣,夢想與現實的距離也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山腳下,我們下車登山,杏山地質公園到了。沿山脊蜿蜒而上的只有窄窄的石級,僅容上下行人擦肩而過。這很好,花費少,并且較少地干擾大自然的平靜。如果沒有這條人工開辟的道路,人是不易上山的。這滿山的荒草,滿山的雜樹荊棘,都是守護這一片凈土的排頭兵。這些尖細的野草,葉緣一圈都多鋸齒狀,在這深秋的季節里,雖不見生長,失去了多數水分,但這草的枝條,硬度卻更強了,葉上的鋸齒更加鋒利了。還有這東一棵西一棵的酸棗樹,它矮小,結的果也小,路邊上的酸棗已落入山石之間,或被人摘取嘗鮮。但酸棗樹的長刺和骨節突出的枝干還在風中挺著,如老將,立于萬馬軍中,雖死不屈,雖死不倒。這些野草與雜樹是杏山的衛士,它們守衛著古老的杏山。
拾級而上,登上一個山頂,向遠一望,有人驚呼:“看,那就是南水北調渠首的引水渠。”我也隨聲一望。我是個高度近視的人,一般只看近處,遠方的景物只是看個大概,模模糊糊,戴上厚厚的眼鏡也不濟什么事。但在杏山的山頂一望,竟也看見了這遠方的一幅圖畫。它在天邊,在天的盡頭,渠首引水渠如天邊的一條淡黃色的云,修長修長的,拖在地天之間。巨畫之上,似有漁船穿行其里,又有樓房田地,雞鳴狗吠,升騰在天。一時間,我覺得身在人間卻又是心在天邊,感嘆這視覺之美雖不可觸及但又真實可感。
杏山的魂是石,登上杏山,滿眼都是石。這些石如臥如伏,如聽從指揮的士兵們一樣,都朝向同一個方向傾斜。它們色具黃白,或有青灰,如馬如羊,在這山頂之間亂草之中或隱或現。人行其中,有時忽覺身是牧人,有一種要呼喚的沖動。來吧,我們呼喚一聲,來喚醒這大山的魂靈!
這些杏山石,是地球運動力與力的碰撞,是造山造海沉積的戰場。去撫摸一下這遠古的遺跡吧!它的粗糙肌膚是經歷了數不盡的風霜之痕,它的如書的石層,記載著大海與高山的變幻。它的肌膚,堅硬似鐵,它的棱角如劍如刀。贊美自然的力吧!貌似強大的人類,不過是這古老地球的小小的一個孫輩。她年齡足夠的老,她粗糙的肌膚更顯示她的古老,但這些粗糙的肌膚卻要比人的骨頭硬上了幾千倍。人啊,有時要承認自己的渺小,在靜下心來,深思的時候,敬畏一下自然!
杏山,我揮手一別,如揮別兒時的夢境,我敬您,如對白發蒼蒼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