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耙,一種由兩根較長橫木、數根較短豎木通過榫卯固定,下面裝滿了鋒利釘齒的農具;使用時,需牛在前面牽引,人雙腿蹬直站于耙上,通過牛繩把握身體平衡,在借著釘齒平整土地、清除雜草的同時,又可將大的土垡耙得勻碎,從而免去人在打垡時候的苦累。又有耬,耬的上面裝有把手,中間是個近似方型的帶有推拉式蓋子的木制容器,里面裝著麥種豆籽或者谷粒,下面則是四個尖尖的包裹著銳鐵的耬腳,容器和耬腳之間皆有纖細的通道相連;播種時,牛在前面曳拽,人在后面扶著把手,依靠來回搖動將麥種、豆籽或者谷粒通過容器和尖腳均勻的播撒進了土壤中。
役使耕牛需要掌握一定的專業術語,這術語只在役使者和耕牛之間使用,也只有役使者和耕牛聽得懂。“打打”,是讓耕??熳?,如再懈怠就要挨打的意思;“里里”,是讓耕牛身子靠著里面一側走的意思;“稍稍”,是讓耕牛沿著直線倒退的意思,“喔”,則是讓耕牛停下略作歇憩的意思。如果役使人和耕牛相處得久了,那么二者間就會產生默契,不需役使人吆喊號令,更不需役使人揮動扎鞭,耕牛自然便在該快走的時候快走,該靠里的時候靠里,該轉彎的時候轉彎。這種無言的默契,身處局外的人絕難理解。
不管是三夏大忙,還是秋耘秋播,哪怕時間趕得再緊再急,哪怕火燎眉毛水淹腳跟,役使者們也須得保證耕牛每晌歇息兩到三次;因為耕牛勞累過度,身上就會出現道道汗跡,俗稱“牛出水”,出水后的耕牛既不吃草,也不倒沫,這就將有病倒的可能了,這就造成“欲快反慢”的結局了。當然,耕牛偶爾也有懈怠抗議的時候。當主人拿著牛梭頭想往小憩后的牛肩胛骨上套時,它會一次一次的踅著身子,企圖擺脫梭頭的套控。天已將午,大太陽火辣辣的掛在頭頂偏上方,還有三塊兩塊的土地亟待耕播,主人發怒了,便左手狠狠的揪住牛的鼻圈,右手高高的揚起扎鞭;耕牛自也不甘示弱,瞪圓雞蛋大小的眼珠,將尖利的彎角對準了主人的胸膛。二者怒目眈眈,俱皆呼哧呼哧的噴著粗氣,長久的保持著一個傾力向前、各不相讓的架勢。一人一牛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對峙了下來,人牛身上的汗粒皆在噗踏噗踏的滴落地面。無聲的對峙中,仿佛聽到了牛和人之間這樣的幾句對話:
老爹,我都忙累半天了,就讓我再喘幾口氣吧!
壞東西,我明白你,你會耍賴了,是跟著隔壁老王家的牛學的吧?你以為這樣我就肯放過你了嗎?再不趁著天光趕活,我就把你送進鎮上的屠宰場,哼,牛皮做靴,牛肚下酒,牛肉風干,大鍋紅燜,小鍋清燉……
倘若你敢那樣,我非報仇,我必報仇不可。我頭上的兩只角可不是吃素的,它們鋒利得像刀,只要稍稍向前一頂,就會在你的胸前戳上兩個透明窟窿!
壞東西,實在不是我不要你喘氣,是節令不等人呀。好吧好吧,忙過這段時間,我保證給你天天歇著!
呸,見你的鬼!老爹,你總是騙我,上次你吃醉了酒,拍著我的腦袋說要給我找個漂亮的小母牛做媳婦,后來為什么突然把我閹了?
……
對峙的最終結果是耕牛妥協了。它打心底里明白作為一頭牛,和人做對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它于是擺擺腦袋,撲閃撲閃眼珠,乖乖的轉過了身去;主人自然也便不再追究,重將梭頭套在它的肩胛骨上。耕牛抖擻精神,伸長脖頸,仿佛為了彌補剛才的錯誤損失似的,開始一往無前的繼續努力耕作。一人一牛就這樣消除芥蒂,重新合作了起來……?